又逢君

浪漫不死

【みか宗】如果

这次是设计师paro(大概? 

私设就很多...... 其实我设定成这样 心里有一个原型(x

有角色死亡注意  但是不是be啦

还是ooc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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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你深爱一个人,会创造出什么奇迹呢。

       如果奇迹有颜色,那该是什么样子的呢。


        *

       钢琴奏出低沉的音符,以舒缓的节奏拉开时装周的序幕。层次交叠的蓝色灯光是宁静的海,又是沉睡的花园,氤氲的烟雾让这一片天地看起来飘渺如仙境,而模特踏过的狭窄小径,就是诗人路德维希所说的,在瑞士琉森湖月光闪烁的湖面上摇荡的小舟。

       一切仍在预料之中,影片让自己的身形被黑暗淹没,他靠在墙边闭上眼睛,似乎还能听见血液在鼓膜里流动的声音。

       不知道是因为过低的气温还是心理作祟,浑身都在颤抖着,手指紧紧攥着胸前的布料试图冷静下来。每一次感到紧张无措的时候他都会下意识做这个动作,就好像这样子可以转移压力,把难以面对的现实通通甩在脑后。

       虽然斋宫宗还不曾正式昭告隐退一事,但几乎全球时尚界都清楚这已成定局,再无挽回的余地。之所以天才总是难以超越,正是因为除了自己的意志,便没有什么能够阻拦他不断探寻的步伐。

       彼时连年战乱,社会的安定和人类的情绪一并处于崩溃的边缘,他们躲在僵化的废墟里惶惶不可终日,谁都忘记了就在一个世纪以前,镶有锦缎荷叶边的裙角和帽子上垂落的长丝带还是午后茶会上的明星。时尚卷土重来时的风头更甚,为这个缺乏审美的时代注入了新鲜血液,将迷住双眼的硝烟和灰尘彻底涤荡了一番。而斋宫宗正身处踏在浪尖弄潮的一批人之中,在制衣业飞速发展的黄金时代,大胆不再是罪过,一个设计师的掌心里坐落着伊甸的乐园和海王的宫殿,指尖流淌着塞壬的歌声和酒神的诗篇,他的手把抽象的灵感折射进现实,造就了无数女人。

       ——只有美才是最终的归宿。

       宗一直这么说。从希腊人的海,由金字塔擎起的太阳,七分写意的泼墨山水,到肖邦的夜曲,维多利亚的白百合,它们互不相干又殊途同归,美是起源,也是结束,它是一切令人心旷神怡之物,是瞬间,也是永恒。

       距离Valkyrie一夜成名已经过去了二十余载的岁月,品牌背后令人眩目的才华却从未让任何人失望,始终如一地创造着新的奇迹。影片身为宗的助手,此前跟随他参与过无数次发布会。那个人总是无比高傲的,他自是将那些经剪裁、缝合、再镶嵌的布料视若珍宝,模特的气质,秀场的布置,音乐的挑选,无一不和系列时装的主题恰好贴合,整场发布会已然从一场单纯的走秀变成了诠释个人美学的艺术品。

       当他选择了离开之后,全世界的目光都聚焦在紧接而来的春夏发布会上,能否继续在光速更迭的时尚圈依旧占领一席之地,残酷的竞争场上遵循优胜劣汰的法则,这是最初也是最终的,唯一的机会。

       而就在这场意义非常的发布会上,最重要的人临场缺席了。

       其实影片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变成这样是为了什么。到了此时,作品的结局已经不在可控范围之内,至于意外,一向臻于完善的Valkyrie不会犯下低级的错误,无需忐忑。他只是感到无药可救的想念,过于猛烈的情感把那些原本清晰的思路、原本稳定的心态浸泡得脆弱而透明,以为早就被压抑在心底角落的不安疯狂滋长。临别时的拥抱已经是三天前的事情了,也不过72小时,竟然会如此的想念,想要他在身边,像是毒瘾发作一般急切地需求那个人的体温——

       老师如果在一个人的时候,会不会想我呢?

 

       *

       影片又一次低下头来盯住手里的设计图,不幸的是那些黑色的线条开始故技重施,从一根变成两根,而原先的设计却分毫未变,一旦开始尝试着集中注意力,眼前就会像连锁反应一样浮现出宗的身影。他索性翻了一页,手中炭笔三两下便再现了不远处的画面。

       这不是影片第一次趁着宗不注意偷画他,有时候是姿态,有时候是神情,有时候细致到发丝,有时候仅仅勾勒出一个身影。就像现在,宗站在服装架前端详着手中的几条棉布裙子,他穿一件米白色丝质衬衣,身材纤细,肩上随意挂着一条软尺。由于距离太远,看不清神色,只能隐约看到下垂的眼睫和棱角圆润的侧脸。

       工作室里的其他人都下班回家了,影片和宗住在一起,两人的步调必然是一致的。在这个安静又足够私密的环境下,影片也变得肆无忌惮了些。

    “别打扰我。”宗甩了甩手臂,抱起准备好的布料就往工作台走,“让你改的地方怎么样了?”

    “我没有灵感,单单老师一个就占据了全部的脑细胞。”影片并不是故意说这些煽情话,他回答得很诚实,但是宗始终没能适应这份直率,去拿划粉的动作就顿了一下,随即耳尖有些泛红。影片见状知道自己戳中了宗的软肋,便也大着胆子凑上前去撒娇。起初宗也会佯装生气地呵斥说发布会已经迫在眉睫了还不知轻重,可那些落在耳后颈边的、细细碎碎如同蜻蜓点水一般的触碰实在撩得人心痒,他刚刚心一横想回头跟影片说等回家再胡闹的时候,就遭遇了猎手迅速而准确的突袭。

       影片咬着宗的下唇含糊不清地宣告着胜利,明明是每天都会见到的人,却还是贪恋他身上熏香的气味。他把手移下去轻轻摩挲着对方手背上的柔软皮肤,掰开握成拳的手指,那块蓝色的划粉便和繁复的设计图啊布料啊一起被抛在了脑后。

       最近宗一直在忙着完成高定礼服的订单,绣在裙摆上的每一朵布制五瓣花的花蕊都由水钻镶嵌,在规定的区域内要把小金珠一颗一颗细密排好,工作室人手不够,又要保证高完成度,尽管有助手帮忙,宗的每天的睡眠时间仍然屈指可数。

       发丝若有若无地扫过脸颊,透过衬衣也能感受到手心的温度,近距离面对面已经生出了暧昧的气氛,而在接吻这样过于亲密的动作下,这触手可及的存在感更是被无数倍放大。亲吻已经结束了,宗还是觉得有些缺氧,迷迷糊糊地不知身在何处,一直被压制的困意竟然开始缓慢侵蚀勉强维持的清醒。是要好好休息一下了,他这么想着,无意识地搂紧了影片的脖子,挑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把身体的重量都安心地托付给了面前的人。

       当影片感觉有些不对劲的时候,才发现宗已经睡着了。

       他哑然失笑。那年十七岁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比宗要矮一点,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这么多年喝下的牛奶的作用,现在情况神奇地反转了。他抬手轻轻抚摸过那颗靠在自己肩上的脑袋,手下触感柔软得有如上等丝绸。宗的头发天然微卷,有好几缕发丝都翘出了可爱的弧度,但由于长度不够看不太出来。也怪不得他的好友日日树涉——那位风靡巴黎的私人剧团Fine的团长,天天叫嚷着要宗留长头发去“本色”出演象牙塔里的公主,只可惜每次这个要求都以被严词拒绝收尾。

    “老师,去沙发上躺一下吧。”

       他贴着宗耳边呢喃到,而宗只是下意识地嗯了一声作为应答。影片搂着他的腰半抱半走地艰难挪到了沙发旁边,先让是弯下腰扶他坐下,怕躺下时脖子悬空难受,又怕磕着远没有枕头柔软的沙发扶手,在把上半身缓缓放平的时候,手始终都垫在他的脑后分寸不离。

       以前老师也是这样照顾自己的吧? 

       影片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眯起眼睛,视野里蓦然出现了那个放置在角落的圆形檀木小桌,宗在闲暇或待客时都会在这张小桌上喝茶。哪种茶,几度的水,几分浓度,几分甜度,哪套茶具……从两人还不是恋人的那时候起,泡茶便成为了影片在做助手之外最熟悉的事。

       诸如一件衣服、一杯茶这样的事情,做到完美总是没错的。有时候宗一整天的好心情只是源于一份火候上好的可颂,为了这难得的愉悦,他也熟知宗所有的喜好和厌恶,甚至不需要刻意去记,仿佛自然而然就印在了心上。圆形檀木小桌的故事过去不知多久了,如今只是触景生情便还能突然忆起,它令人怜惜,像情窦初开的少女一样百般试探又仓皇而逃。最后将其捕捉在手心并缓缓展开的时候,虽然时间已经将棉布抚平,褶皱却留下了它最初的样子。

 

        *

       影片走到工作室门口的时候,宗正在忙着进行他的尝试。他手里的剪刀飞舞着勾勒出时装的雏形,多余的布料掉落在地上。剪裁是门艺术,靠着三分天赋和七分经验,才能有一步到位的功力:先是端详半晌,再捏住上部边角抖开放在一边的素色塔夫绸,手腕轻巧一转,它便顺势落在了旁边的立裁人台上。从肩膀到胸前,后背到腰部,待珠针完全将其固定住,至此才显露出它真正的模样。那是一条简洁的希腊式高腰褶纹裙,长至脚踝,廓形垂坠如流水,单肩吊带上由长到短缀着的细流苏恰到好处,中和了款式的乏味又不显得突兀。

       这是同一张设计图的第三次尝试,宗一般会挑选三种不同质地的面料来进行展示,许多意想不到的“最佳方案”也因此而诞生。

    “老师。”影片敲了敲门,有些不忍心地打破寂静,把那个人从工作里惊醒,“玛朵姐来了哦。”

       他对于这次到访并不惊奇。玛朵莫塞尔和宗几乎每个星期都会见面,偶尔聊一些深奥的话题,但大多数时候是漫无目的的闲谈,甚至有时候宗的兴致上来了,还会给玛朵莫塞尔试穿尚未发布的衣服。当宗放下工具走过来的时候,她刚好摘下饰着白百合的帽子,蓬松的鬈发披散在背后,眉眼间笑意盈盈。

       早在影片之前,宗就已经和玛朵莫塞尔相识了。

       设计师和女演员的合作并不少见,却没有谁能像他们一样堪称天作之合。宗一直坚持着“服装要辅助角色”的信条,而玛朵莫塞尔则把那份恰好的华丽和内敛的优雅展现得淋漓尽致。深绿色方领系带连衣裙,盘起的砂金发辫,还有一双顾盼生姿的绿眼睛,这奠定了玛朵莫塞尔演艺生涯以来最深入人心的荧幕造型,也成为了斋宫宗一夜之间声名鹊起的契机。

       面对慕名前来的人,宗只靠自身喜恶来决定是回绝还是接纳,而影片就是其中一个幸运者。外界传说宗像天鹅一样傲慢难以相处,但影片不这么觉得,对他来说能够加入工作室便是天大的恩惠,他无法也不想奢求更多,在逐渐习惯了被斥责和被“维护”的同时,也发觉了宗含蓄的温柔。更何况,这个人美得凛冽,笑起来的时候嘴角弧度牵动着整张脸都变得明亮,仿佛眼睛深处有鸢尾花正在盛放。

       影片泡茶的时候坐在那张圆形的檀木小桌边,默默回想着刚才宗看见玛朵莫塞尔之后欢喜的神色,连滚热的水从杯口溢出都丝毫没有察觉。

    “呜啊,好烫!”

       伴随着这声哀鸣的是陶瓷撞击硬物的清脆声音,一直坐在旁边和宗说话的玛朵莫塞尔听见这片混乱之后连忙回头,深色的茶包湿漉漉地泡在水里,积成一滩的红褐色茶汤还在沿着桌子的边缘滴落,浸湿了下面的小块波斯地毯,一片狼藉。

       一切都发生在转瞬之间,影片自知无法挽回,只得硬着头皮道歉,异色眼睛里流露出的目光懊恼又忧伤。

       宗瞥了一眼,发现影片的手早已经泛红,第一反应却还是说对不起,心底突然有些焦躁。

    “哼……果然是不能对半成品有什么要求吧!”熟悉的清淡香味夹杂在起身时带起的风中扑面而来,这香味的主人皱起眉心,语气和刚刚相比变得尖锐了许多,“你唯一的优点也就是这双手了!烫坏了之后是打算用牙齿咬着笔来画图、还是用脚来缝纫?”这话的确是毫不留情的,符合宗一贯的风格,但与此同时,不论是拿着影片的手仔细端详被烫伤的地方,还是用指腹在敏感的伤处划着圈涂抹药膏,动作都十分的轻柔。

       影片觉得自己已经习惯这种“差别对待”了,但如果他在感情上可以再大胆一点,早一点尝试着采取主动进攻,就会醒悟宗的“不温柔”都是标志性的心口不一,他自以为的迟钝其实是过于敏感,自以为的厌倦其实是欲语还休,最傻的还是他自己。

       直到宗走回去放置药箱的时候,药膏才开始发挥作用,冰凉的感觉逐渐把灼痛平息下来,影片像犯错的小孩子一样缩手缩脚地坐在沙发上,他吸了吸鼻子,身边的空气还残留着余香。

    “玛朵姐,你说如果我被老师讨厌的话,还能继续留在这里吗?”

       玛朵莫塞尔非常温柔,虽然考虑到她和宗的亲密关系,影片总是不敢把自己内心的幻想或者实情毫不保留地透露出去,但是在潜意识里却又矛盾地把她当作唯一一个可以倾诉的人。此刻他分不出心来继续顾虑,南部家乡的口音本来就把音节揉在一起,现在不自觉地带上了求助的语气,就更像是黏黏糊糊地在撒娇。

       到现在为止玛朵莫塞尔始终未发一言,这个担忧太过可爱,连她都费了好大力气才能维持住认真的神色。“那小みか要早点习惯宗君这个样子了,我看他只是太担心你了哦”,只一句话便止住了影片堪堪滴落的眼泪,如梦初醒时的错愕本就惹人发笑,那双异色的眼睛瞪圆后更显得戏剧感十足,玛朵莫塞尔终于破功,清丽的眉眼弯弯,“小みか白白与宗君一起生活这么久啦!”

       那一刻对于影片来说是历史性的,与其说是吃了一惊不如说是根本意想不到,原本期待着几句安慰,但这样的陈述比单纯的安慰更让人心跳不已。和这句话一起深深刻进影片脑海的,还有玛朵莫塞尔此时的笑容,它的存在是如此长久,以至于在玛朵莫塞尔离开很久以后,提到她时影片的第一反应永远是这最鲜活的模样。

 

       *

       之前影片曾经在老家参加过亲戚的葬礼,告别的场合总是万分肃穆的,空气中偶尔传来的抽泣声把气氛衬得更加沉寂,没有人知道这些眼泪有多少是真实的,但是在绝对的终结面前,任何真情和假意都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神经似乎脱离了控制,他跟着前进的方向盲目迈动着步伐,听见旁边有相机快门的声音,一声,两声,三声,咔嚓,咔嚓,咔嚓——灵柩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手心,棺木泛着冰冷的色泽,今日天色灰暗,人面苍白,入目皆无色彩,连太阳都为了她的离开而感到悲伤。

    “主教导我们,爱是永不止息。即便万物终归于尘土……”

       教堂里空气森凉,有隐隐的百合幽香。影片的目光无处安放,落在彩色玻璃投下的扭曲而破碎的光斑上,落在大雕塑里天使张扬的翅膀上,落在无限延伸,仿佛直通虚无的高耸穹顶上,又落在神父脸上,看着那双被苍白须髯覆盖的嘴唇一张一合,吐出千篇一律的祷词,描绘不知何处的极乐世界,安抚着未亡人的魂灵。

    “……主与我们同在。”

       影片弯下腰亲手把一朵红玫瑰放置在墓碑前,开至极盛的花瓣被缠绕笼罩在黑纱之下,透露出哀艳的讯息。一滴水从脸颊边滑落,下意识地抬头望天,啪嗒,又一滴水落下来,准确地落在眼角,停留片刻之后化作了眼泪。

       他在心里默念着她的名字,玛朵姐,玛朵姐,玛朵莫塞尔。

       雨水渗透云层砸向地面,打湿了宗的额发,他没有戴帽子,发丝被浸湿变成分明的几缕也无动于衷。此时此刻的冷静才最让人担忧,影片沉默着撑开了伞,当他摸索着握住宗垂在身侧的手时,敏感地发觉到那只手在不住颤抖,不由得加重了力度,也有了些安慰的意味。他自然是知道宗这三天都几乎没有睡,他虽不常哭,但也从不吝啬自己的泪水,长时间的失眠和哭泣让那双漂亮眼睛红肿得不成样子,一眼望去触目惊心。

       越来越频繁降落的雨滴敲打在伞面上,发出单调又沉重的声音。影片咬着嘴唇踌躇许久,自从几天前他就开始坐立不安,但最终还是没敢,或者说不知道怎么去告诉宗,就在几天前,玛朵莫塞尔不知为何出现在他的梦里。梦里的玛朵莫塞尔虽然优雅美貌不减,奇怪的是,身形却变得很小——

       那梦的伊始便是一片漆黑。看不见远处,也看不见脚下的地面,四周像是混沌的海水,又像是空茫的宇宙,只有面前的玻璃匣子是唯一的光源,但又不知其中光芒从何而来。那玻璃匣子通体透亮,各条边框都以金色的波浪形装饰镶嵌之,小小的玛朵莫塞尔坐在正中央。她身上的衣裙极其精美,蓝色裙摆像鸢尾花瓣一样散开盖住纤细的双腿,只露出了一双穿着短靴的小巧的脚。他见过许多女孩子的笑脸,有些妩媚至极,有些清纯如莲,但只有玛朵莫塞尔的浅笑能用圣洁来形容。人们称颂她拥有本世纪最美的面孔,这话一点不假,只是美则美矣,却总觉得少了一些烟火气息。

       影片难得没有忘记自己做过的梦,醒来的时候他甚至还清晰地记得细节。玻璃匣子触手可及,他把它抱过来的时候对上了玛朵莫塞尔弧度温柔的眉眼,其实早已经过了听童话的年龄,但是当玛朵莫塞尔用熟悉的声音呼唤他的名字时,一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

       故事讲的是一只夜莺。她拥有上帝赐予的歌声,美妙得无与伦比,从诞生的那刻起就是天地间的宠儿,被圣光笼罩,所有的花木都是她忠实的倾听者和赞美家,连最骄傲的诗人也诚心歌颂她是永生不死的鸟。这只小夜莺,明明可以幸福地活着,却选择回归了死神,她甘愿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一朵玫瑰的盛开。

    “虽然我很喜欢听玛朵姐讲故事。但是死亡总会带来悲伤的不是么?像人鱼的泡沫、熄灭的火柴……太多的泪水会让心变得干涸的。”

    “小みか这一次错了哦。爱呀,永远比生命更宝贵。如果你深爱一个人,即使付出最高的代价,也是甜蜜的。只要夜莺看见她的玫瑰比这世界上任何一朵玫瑰都要饱满,都要艳丽,都要馥郁,那就足够了。”

    “玛朵姐也会像夜莺一样飞走吗?老师一直很安静,如果再也听不见玛朵姐的声音,我会寂寞的……难道玛朵姐不爱老师吗?”

    “不如说,是他已经不再需要我了。宗君的成长我可是一直看在眼里呢,现在的宗君就算没有我,也能够获得幸福,现在的我反而会变成他软弱的根源了,因为我爱着宗君,所以必须要离开。”

       莫名的窒息感攫获了影片的肺部,他艰难地呼吸着,蜂拥进脑中的大量信息让他不知所措,对未来的恐惧,对当下的迷惑,他愣在原地,大脑却高速运转着想把缠绕成结的情绪一条一条梳理开,混乱中求救一般地喊道,“玛朵姐为什么不亲自和老师说呢?”

       玛朵莫塞尔的沉默是一个逐渐推进的过程,仿佛每一次的对话都在燃烧剩余的生命一样深重而迟缓。在影片声音落下之后,她起初仍然保持着缄口不言,像是芯片老化的机器人在艰难分析主人的指令,随后她歪了歪头,又笑起来,樱红色的嘴唇细微地动了一下,不知是在回答还是告别。

    “小みか,宗君就拜托你啦。”

       玛朵姐?!

       把永别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一副看透了世间眷恋的样子,那一瞬间影片似乎看见了连结她和他们之间的金色丝线像小提琴的断弦一样分崩离析。他近乎绝望地喊着她的名字,玻璃匣子中的光芒仍在,却不再有一丝声音回复这片荡然寂静。当他凑近去仔细凝视那双潭水一样碧绿的眼睛时,发觉她并没有回应这份视线,再仔细看,那双眼睛已经失去了有意识的聚焦,只是在空茫地映出他自己瞳孔的影子罢了。

       还有那张苍白的漂亮的脸,凝固的笑颜,精致的衣裙,一动不动的身躯。跳跃的小鹿失去了魂灵,把玫瑰刺扎进心脏的夜莺,在黎明的第一缕曙光落下之前悄然死去。玛朵莫塞尔宛如变成了一个失去操纵的人偶。

       ——就像现在一样,永远地沉睡在另一个世界里。

    “老师,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走了。”

    “不管谁离开了,我都会永远永远和老师在一起的。”

       带着玛朵莫塞尔的份一起,他把音节咬得很重,像用刀刻下一般的深沉,那双充分被泪水浸泡过的眼睛与他的视线对上,隐约又泛起了朦胧的湿气。

       玛朵姐,你说过……我能带给老师幸福的,对吧?

 

       *

       对于斋宫宗和玛朵莫塞尔之间的关系,因为众说纷纭而蒙上了一层暧昧的薄纱。为了吸引眼球,媒体们绞尽脑汁写着小道消息,她是他的缪斯女神,他是她的皮格马利翁,他们互相成就,又相伴多年,尽管没有结婚——但一定是有情愫在暗中涌动的——否则又怎么解释在玛朵莫塞尔辞世之后,仅隔一年宗便宣布了首席设计师的位置由他的助手接管这件事呢?

       在这堪称风云巨变的一年多时间里,宗起初是刻意杜绝在日常生活中提起玛朵莫塞尔之名的,他把所有会引起睹物思情的东西都扔进了箱子密封起来,甚至每一个有着女性身体轮廓的人台,都让他感到触电一般的疼痛,想起那身躯尚且鲜活的模样。

       后来这份思念随着雪花一起沉淀下来,厚厚地覆盖住心底,再被逐渐活泛的热情缓慢融化成涓涓的春溪,流进无力的四肢百骸,安抚了躁动不安的心。

    “玛朵莫塞尔,我爱的人啊。我已习惯你不在这件事了。”

       宗抚摸着墓碑圆润的棱角,它见证了风霜雨雪,也经历了斗转星移,被金黄色的银杏叶和深绿色的草丛簇拥着,却冰凉刺骨。时至今日他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但他更愿意相信那身为他灵感之泉、灵魂之友的女子只是身处梦中,沉入无尽的忘川之水,不愿醒来。

       独立会让人清醒。三天前他暂时离开影片身边,并非是对发布会不予重视,恰恰相反,影片的个人设计占据了相当大的比重,尽管这场秀名义上是斋宫宗隐退前的告别秀,其实是从他的古旧躯壳上萌发出的Valkyrie的新生——影片みか不是下一个斋宫宗,影片みか永远是最完整和最闪耀的他自己。

    “无论如何,希望你喜欢我的礼物。”

    “Mademoiselle,是这瓶香水的名字。除你之外再也没人能契合这香气,我要把属于你的返还与你。”

       宗喃喃自语着,手中的玻璃小瓶自由落体和石板相撞。液体画出奇异的纹路,只不过一瞬间,玫瑰香气便四散袭人而来,明明浓郁得应该极富攻击力,被淹没在其中时却能感知到别样的缱绻和温柔,像是玛朵莫塞尔依然待在身边的某一个喝着红茶的夏日午后,用她神秘的语调剖开心中最为不可启齿的隐秘。

    “我决定离开时尚界去做我喜欢的音乐,Valkyrie的首席设计便由影片全权负责,今天是他的第一次发布会。很奇怪对吧,在这么重要的时刻我竟然不在他身边——不,如果是你的话一定不会惊讶……”

    “……什么?他是我的东西,他的风格当然会与我相似!……但是我能看出来他和我并不一样。这很难表达,就算是毫无艺术感知力的俗物……平凡的生命,他也愿意当作星辰来对待,赋予同等的怜悯和深情。”

    “Valkyrie不会死,因为会有他代替我紧紧攥住。真是遥远的时代,那时候我只是赧于承认……啊啊,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这么重视他……”

    “爱着他啊。”

       每每触碰到这些敏感事情时宗总是会显得有些慌乱,这次倒是格外坦率地笑了起来。这一笑也有了些释然的意味,永远不肯在人前显露出疲态的他确是苍老了,尽管眼神依然澄澈如初,岁月却在眼尾留下了精致的细纹。十月的午后时光并不漫长,薄暮很快降临,吹拂而过的风中也带了夜晚的愈加寒凉的温度。宗戴好手套,在玫瑰的香气中最后一次亲吻了墓碑上用花体字母雕琢出来的、在脑海中描摹了千百遍的名字。

    “我要走了。……送上祝福吧,玛朵莫塞尔。”


       *

       Valkyrie新一季的春夏发布会即将进行到尾声,各大媒体的镜头把全世界的目光都聚焦在这最后一件礼服之上。宗曾经说过,一件服装的灵魂绝不仅仅是它的走线多么清晰、它的收边多么整齐、或者哪颗玻璃领扣被缝得多么牢固这种事——这种必然完成的事!心怀对美的崇敬,和对爱的感恩,每一针每一线都打通神经、包含着感情,这才是真正的完美,是服装的灵魂。

       影片完美地秉承了这一训导,当模特从旋转的大理石楼梯上款款而来,仅惊鸿的一瞥就牢牢抓住了全部的目光。

       模特以黑色蕾丝遮住双眼,礼服上身设计简洁,下裙以水蓝色欧根纱为底,外面罩以灰色轻纱,用三股银线绣上蜿蜒的花藤,连蜷曲的叶尖都清清楚楚。饱和度极低的灰色既中和了过于明艳的视觉冲击,又不致于太沉闷。深蓝色锦缎卷成大小不一的玫瑰花,错落缀在裙摆上,多一分便繁累,少一分便空旷。这是最点睛之处所在,罕见的颜色夺人眼球,而锦缎的质地和珍珠一样,原本过于厚重,但在灯光照射下,奇迹般地变成了园中那些盛着露水迎接朝阳的花朵。蓝灰轻纱交叠,玫瑰在走动间摇曳,流露出如水的温柔。

       灯光徐徐暗下再亮起,所有的模特排成一条长队再次走过秀场进行谢幕,影片作为首席设计师跟在队伍最后方,客席上传来的掌声震耳欲聋,数不清的闪光灯晃着眼睛仿佛短暂性失明,铺天盖地的香水味让人不知身在何处,从来不知道老师在谢幕的时候是这样的感觉……虽然痛苦,却万分心动。

    “影片先生,这次的首秀非常成功,您的总体设计理念是‘奇迹’,请问可以简单解释一下吗?”

       宗走进秀场之后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而影片在最耀眼的地方被各个媒体的记者围得水泄不通,不出所料,他无疑是获得了巨大的成功,但是站在光芒的中央,又稍显拘束;而这头的影片突然想起宗曾经说过的“把你的眼睛大大方方展现给他们看”。世界上的美丽都是包容的,一只是海色深邃,一只是天光灿烂,清澈的眼瞳,在灯影折射下更有如熠熠星辰,他明明为这稀有的异色虹膜自我厌弃,那些素昧平生或是略有所闻的记者们却都忍不住发出赞叹。

       影片从没想到向来被他掩藏在发丝之下的目光竟也能看得如此清晰遥远,穿透了闪光灯的洪流,穿透了埋葬着过往的深渊,穿透了漫天飘零的大雪,他确定,那是斋宫宗的身影被镌刻在时光的尽头。

    “如果你深爱着一个人,那么连蓝色玫瑰也会为之盛放。”

 

       FIN

       感谢阅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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