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逢君

浪漫不死

【李杜】杯中月

现代AU。

年龄操作有,私设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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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亮起来的时候,杜甫觉得莫名其妙地开始紧张起来,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手机后壳湿漉漉的有点滑,从掌心蒸腾起来的热量被挡住,只能原路折返化成水汽。

“您收到一条微信消息。”

系统推送冷冰冰地呆在屏幕上,看不出情绪。杜甫眯起眼睛,视野里一片绿光,他按下解锁键,假装没在看,仿佛不看就没有不高兴的事情会发生。

啊,是专业群罢了,无关紧要的小事还要发公告。

不是他,白紧张了一次,真浪费感情——过一会就把推送设置成内容可见。杜甫赌气扔掉手机躺在床上,心底有一丝失落和一丝闷气,要死不活地缠绕在一起。不过几分钟,屏幕又亮起来,在黑暗里发出刺眼的光,他索性打开了飞行模式拒绝接收一切的信号。感官上重归平静,那点失落和闷气也很快被成功的自我洗脑给驱得烟消云散,他李太白是多忙的人,正是周末还不知道跑到哪里寻欢作乐去了,一时半会看不见不回复也很正常嘛……



其实杜甫在入学之前的暑假就知道李白这号人了。

怪还是怪李白的风吹得太大。他以前以一个普通学生的身份吃喝玩乐,有感便作诗,写着娱乐自己,后来竟发展到了被官方媒体点名约稿的程度。又是向来不吝笔墨的人,歌功颂德的事谁不会做,手指一动,不仅娱乐了自己,还娱乐了整个学校。

在如今这时代的大学生里,愿意写诗的人很多,不论是谁多按几个回车键多押几个韵也叫写诗。但会写的人就很少了,在这其中能把诗写得淋漓尽致恣意潇洒的人更为珍贵,而不仅会写诗,还对舞刀弄墨也颇为精通的,在杜甫的认知里仅此一人。

这李白,据说天生有一副好皮相,小道消息说他是混血,但本人既没辟过谣,也没亲自确认。杜甫自认对美人比较迟钝,但是当他看见李白的时候,只感觉迟钝的神经被狠狠地、尖锐地攥紧了。那实在是惊鸿一瞥,从人山人海里悠然走过的李白,鬓发乌黑,轮廓分明,一双凤眼里含着十足的玩世不恭,笑起来的时候像他笔下的月亮。

李白是大二的学长,而杜甫还是个连教学楼怎么走都还要问路的新人,两人交集甚少,杜甫有自知之明,在默默无闻的生活中也自得其乐,悄悄酝酿着一颗踏遍河山的野心。以至于大一过后的那个七月,他明明在车站就已经遇到了李白,却直到走进了同一辆火车,在车轮摩擦铁轨的声音里李白对他粲然一笑的时候,狂喜的情绪才如同荒野的蔓草一般疯长起来,吞食理智,覆盖了整个大脑。

他坐在位置上就迫不及待地开始给李白写诗,还惊异于自己从构思到作成的过程之流畅,殊不知这诗早已经在他的潜意识中筑了骨骼、填了血肉、有了灵魂。

那首诗的题目简朴又直率,短短三个字道尽一切,“赠李白”。



后来每次杜甫在苦恼的时候,都把最初的错归咎到逼仄车厢里李白的粲然一笑上,如果不是这一笑,他就不会改变原来的目的地,错误也不会一环扣着一环。他知道李白的人缘好,有到处结交朋友的爱好,只是没想到从相识到熟络竟然是这么短短几分钟的事,但他更没想到的是,从朋友越界到喜欢仅仅需要一瞬间。

命,都是命。

傍晚时分,只有他们大步走在人影寥寥的街道上,李白对着北方的河水诵楚地的离骚,河水和他的声音一起奔流着,每一个“兮”字散在空气中都像叹息。那天夕阳的颜色很浓烈,李白说子美呀你看这就是“余霞散成绮”,又说我的梦想就是能把谢玄晖走过的地方都亲眼看一遍。他伸直手臂和食指去追逐的天空如此遥远,人的身影被衬得像高飞的孤雁,那一刻杜甫看见李白写在骨子里的怅然,他意识到自己完蛋了,脑子里滚过无数个巨大的惊叹号,一半是理智在报警,另一半是本能的预兆。悬崖勒马是很难的,杜甫没做到,他鬼使神差地拉住李白的手就往前走,话说出来的瞬间甚至有种海誓山盟的错觉——还有千千万万个地方,我可以和你一起去。

又说李白此人,睡相极为放肆,明明是一起躺在民宿的床上,杜甫只能束手束脚地缩在床边。我是智利,李白是阿根廷,我们在迟缓的时间里看安第斯山的日出和大雪。他想到炸鸡腿一样的南美洲大陆,不由得在黑暗里笑起来。古人说千年修得共枕眠,我历史学得特别好,李太白呀——这说明我们在那大唐盛世的时候,缘分就开始了。

旅行分别后杜甫和李白就再没见过面,直到开学以后,他听说李白在跟着一个老师做学术项目,整天泡在图书馆里不见人影,于是也跑去图书馆,美其名曰查阅论文资料,其实是去制造偶遇。这一来二去的,李白觉得两人除了志同道合以外缘分还深厚,开始把杜甫叫到聚会上一起吃喝玩乐,与其说是“一起”,不如说是他陪着李白。杜甫不那么擅长社交,但由于露脸次数多了,李白的朋友们对这个皮肤白净的小学弟也慢慢熟悉了起来。

岑参是杜甫的同班同学,也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岑参同学对保卫祖国边疆之事一直很热忱,再过几个月马上就要去服兵役了,在他走之前,杜甫曾经和他说过几句李白的事情。他说李白是他见过最喜欢喝酒的人。划重点,喜欢,不完全等同于擅长,从李白身上表现出来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对酒的热情,和酒量大小无关……杜甫说话太含蓄,岑参啃着苹果,实在等不及打断了他。你言下之意就是,他菜呗。 

杜甫听谁说李白不好都别扭,当下就照着岑参甩过去一个抱枕,被对方笑嘻嘻地接住了,嘴上还不忘调侃说你竟然为了他害我杜子美你变了变得好陌生。

他自己倒是有几分酒量,但是平时喝酒时发挥重在参与的精神,几乎没有喝到断片的可能。他每次陪着李白去参加聚会,不仅仅是想看李白双眼迷蒙脸颊晕红地挥洒诗篇,他是有私心的,他还想知道在那些流水一般的朋友中,他是不是一直站在李白身边的那个特殊存在。

看着杜甫总是把万千想法埋在心底不肯暴露,想让关系进一步却又犹豫不决的样子,岑参又一次看不下去了。哥们儿字典里就一个字,冲。冲就完事儿了,你怎么唧唧歪歪倒像女孩子一样。

不是杜甫不想,他只是太没有安全感了。李白的心有多大?无论宇宙星辰还是微尘芥子,统统容纳其中,可这么大的心,唯独就没有他杜子美一个人。远的不算,就说他单方面崇拜孟浩然教授的事,弄得轰轰烈烈,整个学校都知道。

孟浩然在文学院中的地位极高,闲暇时候就喜欢坐山观水,煮酒品茶,生活方式潇洒自在,十分具有中文系教授的特色。要说这位孟教授,杜甫是不怎么熟悉的,毕竟他的发展方向和亲近大自然根本不是一条线,但是他很熟悉李白为了孟浩然所作的那些诗篇。人家孟教授根本把这当儿戏,李白倒是一往情深,且先不说人家的背影都已经消失了还继续盯着远去的方向这种痴狂行为,不管什么不加掩饰的话都往敢里写。杜甫没法吃老师的醋,只能在心里默默纠结。他屡屡写诗给李白,李白基本上不闻不问,嘴上说一句“多谢子美”,再附上他招牌的粲然一笑,就是回应了。

——多么鲜明的对比啊。杜甫敛了目光,勉强翘起唇角,心里五味杂陈,又无可奈何。

爱情里的小心翼翼真要命,几乎每次都是杜甫主动给李白发微信,一句问候在胸口千回百转地斟酌,最后非得装作若无其事的语气才按下发送键,生怕对方看出来。过了一会儿点开微信,李白没有回复,刷刷朋友圈,却发现他给范十的野餐照片九宫格点了个赞。再过一会儿点开微信,还是没有回复,杜甫忍无可忍发了一个巨大的问号过去,对面秒回表情包,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这叫在意还是不在意?杜甫被折腾得一点脾气都没有。

当然李白给他也写过诗,还是在题目里点名的那种特殊待遇,虽然只有两首五律,也着实是万能良药。这个男人,是刀尖上盛开的玫瑰,是猎猎作响的狂风,可以触及却无法抓住,他可以上一秒把心里翻搅得波涛汹涌,下一秒就绝尘而去当作无事发生。杜甫其实很痛恨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他当然知道对于自己来说做朋友无疑是最正确的选择,可这一切在他每每看到李白给他回赠的诗句之后就重新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思君若汶水,浩荡寄南征。”

诗人本就是敏感的,短短十个字,杜甫能从里面揣测出一百个字的温柔。


 

微信弹出消息推送,杜甫犹豫了一下点开,熟悉的头像右上角挂着一个鲜艳的红点。这个头像还是杜甫帮忙拍的照片,那时候李白站在夜幕之下感叹说子美我感觉到我的身体里流淌着诗和酒。杜甫笑了,你这个矫情劲我学不来。李白回头盯着他,说你总是在为了别人,什么时候才晓得一辈子要活给自己。他的声音很轻,五官在清冽月光下深刻如雕塑。杜甫动了动嘴唇没讲话,他突然觉得自己现在、此刻,就是天地一沙鸥。

如今,李白通过一个社交软件发来一句诗,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这个人不喜欢独酌,他的邀请藏在朦胧月色中,隐晦又赤裸。本不是什么稀奇事,但是唯独这次杜甫的直觉告诉他,若是赴约了,那长久以来的揣测和试探,一切尘埃都将落定。

杜甫叹了口气,手指敲击键盘,太白,你知道我会来。

他爬上天台的时候,看见李白就坐在天台边缘吹风,急忙跑过去抓着人手臂就往回扯。现在空气质量不比以前,今晚是难得的晴夜,李白被这么一拉扯才迟迟回头,看上去已经微醺,在认清是杜甫的脸之后,咧开嘴笑得像个吃了糖的小孩。

完全没有意识到很危险啊……

谁让杜甫天生一颗妈妈心,又拿李白一点办法都没有,他不得已只能半蹲下身子,重心变低也站不太稳,被那么一扑,就结结实实地坐到了地上。李白趴在他身上懒懒地不愿意动,一个大活人的重量压下来,水泥地面又冷硬,杜甫疼得还没缓过来,现在连气也喘不动了。饶是向来温和的人也没控制住,言语中咬牙切齿怨怼不已,是你叫我来的吧,结果我的酒呢!你——这——个——人—— 杜甫拼命地伸手推拒,发现来硬的对李白没有用,只能放缓了语气哄巨婴,我拿酒来了,想喝不?想就就快点爬起来。

两人对酌,按照规律应是李白先醉,杜甫前几天还跟岑参吹说自己从没大醉过,没想到这次阴沟里翻船。大抵是心事太重,被酒精一勾引,都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建好的壁垒全崩坍得一塌糊涂,心先醉倒了,再好的酒量也是无用。

子美,你慢点。李白看着杜甫又急又快的喝法,一杯接一杯不带停,吓一大跳。他这哪里是酒过三巡,三十巡都还绰绰有余。

哈哈哈,不要紧我没醉。杜甫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神色忽然凝重起来,诶,太白,你怎么变成了三个。

一个太白正在笑,嘴角弯弯特别好看。一个太白没有表情,他的瞳孔里装着很多人的影子。还有一个太白皱着眉,虽然他不说,能看出他即将要离我而去。杜甫急了,这世界太大,此去一别就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你别走!他感觉自己无声地喊了一句,我喜欢你!你不是飞蓬,我也不是,我不要各自远扬,我想跟你喝一辈子的酒。

这厢李白被震惊了,杜甫向来善于隐忍,明明很早以前就注意到了蛛丝马迹,但是想去验证的时候,又因为冷静自持的回应而产生自我怀疑。如果不是那些割舍不断的赠诗,李白没法笃定这份心意,都说喜欢一个人就算嘴上不说眼睛里也会流露出来,换成杜甫的话,就算嘴上不说,也能从笔底波澜中读出他的心事。

要说他和杜甫像不像,答案必然是否定的。

有些人的感情藏得很深,小心翼翼放出来,还随时准备好退去,而有些人的感情人尽皆知,心情舒畅了就示好,郁闷了就借酒消愁。李白明显是第二种,从小到大他始终被人宠着,说恃才放旷一点也不为过。小时候家里人说他是长庚星托生的孩子,注定会有不平凡的一生,长大了所有人都说他像风,带着仙气吹来,卷着仰望离去。能让他感兴趣的人很多,只是对他感兴趣的人更多,反正朋友遍布,从来没想过终有一日他也甘愿被牵绊,因为不舍得而留在一个人身边。

有一日闲暇,他重新去读杜甫的诗,纵然不喜欢杜甫过多操心细碎小事的习惯,也不免被他笔下燃着的烈焰给吸引,在那孤傲的外表下也有一颗炽热的心。于是他便忍不住去想,杜甫写下“一览众山小”的时候是如何神采飞扬,杜甫单薄的身躯又怎么能承受那些如此沉郁苦涩的诗句,杜甫眼中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景色?这一旦想多了,就发现越来越难以抽离,直到某天夜半醒来,竟发现梦里已经被攻城略地。

那张含着浅笑的脸,以他的名字入题的直率诗篇,总是太白、太白叫着的温和声线……

李白默不作声,心中酝酿着风暴。

杜甫离他不远,一伸手便能撩起刘海,手指划过脸颊,下巴,像温水煮青蛙,而状况外的杜甫看着李白突然凑过来还傻乎乎地笑了,刚刚揉过的绯红眼角,睫毛垂下挡住了水汪汪的眼瞳,在李白看来都带着一丝惹人爱怜的意味。这个人生得一副清瘦的少年身材,当被夜风吹凉的指尖落到锁骨上,节奏暧昧地摩擦着皮肤时,才后知后觉地有了种异样的惊慌,这是什么发展方向,也太不革命友情了?一抬头,距离已经近得无法挽回。

太……李太白,你停下!你等——

等字很遗憾没有出口,它被唇齿间的浓郁酒香给掰开了揉碎了,顺势吞入了腹中。

酒瞬间醒了一半,杜甫的身体绷得像琴弦一样僵硬,五指下意识地抠住了粗糙的水泥地。谁让先爱上的总是失去控制走向的权利,他的确不想止步于李白的朋友,他更不想做这个不明不白的人,脑子说着推开他快推开他,但是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在失控和骄傲里左右徘徊。对他来说,与其是接吻,不如是啃咬,骨头在痛,嘴唇在痛,指尖在痛,心口在痛,李太白呀,你喜欢我吗,你喜欢过我吗,你一直是这样随心所欲,背后的苦楚都是我来买单。杜甫用尽力气别过头,酸胀的眼眶已经无法锁住沉甸甸的泪水。

……子美,你怎么哭了呢?

泪水落到唇边尝出咸味,李白诧异地抓住杜甫的手,发现冰凉,起初只是握着,后来干脆把两只手都捂在手心里开始搓,一边搓一边絮絮叨叨地说,子美,你写给我的诗,我每一首都完完整整地留着。那么多首,我还给抄下来了,特意买了新的墨水呢。

以上便是由李白先生实地演示的教科书一般的哪壶不开提哪壶,杜甫本来就对这事在意得不行,知道这是他拙劣的讨好,心里气得想笑,反倒哭得更厉害了。李白满脑子问号,手忙脚乱地把杜甫的脸擦干,他睫毛晶亮晶亮的,说话还带着鼻音,太白,我看你醉得厉害。

别的事难以衡量,但李白能在喝酒一事上占一次上风是极难得的,他理直气壮,自然对杜甫这话不以为意。现在这不以为意的筹码又多了几分,他悠悠道,谁也比不上你杜子美醉得厉害,连我喜欢你都看不出来,被亲了竟然还哭。

嗯?这次轮到杜甫当机了,李太白刚刚好像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吧。怎么才能把这么巨大的信息量以一种谈论今天多云明天小雨转阴的语气表达出来?他凭着第一反应脱口而出,可是你从来不回应我写给你的诗。这心结长久盘踞在杜甫无法舒展的眉头,等到终于问出口,倒觉得卸下重负,结果如何也不紧要了。

再多的文字不过是隔靴搔痒聊以慰藉罢了。只有寻不到的东西才用诗来纾解,你要我写什么诗?如同真的心存疑问,李白挑起一双凤眼,动作不大,眼窝浅浅的,琥珀色眼珠像玻璃一样折射着月光。

子美,你可知道我在哪里寻到你的?

他的眼神太过缱绻,情丝在其中交织成网。被这么一看,杜甫魂都丢了几分,说不出话只能愣愣地摇头,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扣住五指,再向上牵,最后郑重其事地落在李白的心口。是这里啊,手下就是那颗叫他爱恨交缠千万次的心脏,它温柔有力地跳动着,比想象中还要温暖。杜甫鼻子一酸,尽管清楚这是套路,还是死命咬着嘴唇也没忍住,李白的浪漫于他,是一道明知故问的劫。

流风一般的李太白啊。

太贪心总是不好的。杜甫深深知道李白是什么性子的人,甚至都还没有把握他会停泊在这里多久,就算再爱也会冷却,再离不开也会生生分别。他想逼着自己把一切都看清,可是——现在抱着的他那么温暖,从身体到灵魂都是漫漫寒夜里乍现的光,杜甫宁愿做扑向烛火的飞蛾,为了将来的难测而放弃这一刻,他怎么舍得。

你想听我给你回应,我如今就在你身边亲口说给你听。不论多少句、多少次、多少年,我李白都会奉陪到底。

这一次,你可不许哭了。

只有夜色知晓,吟诗的嘴唇天生最适合亲吻。四处喧嚣远去,杯中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意中人。



FIN

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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